《七分醉》
文/筱卿眠
晋江文学城独家发表
春去秋来。
京市，九月。
窗外的微风带着丝丝凉意，不知是否因被窗户隔开，教室内的空气一片闷沉。
老师奋笔疾书地在黑板上写着字，底下的同学们已昏睡一片。
“知知，知知。”
声音由远而近，逐渐浑浊。温芷茵的大脑发出抵抗，好困，她还不想起。
“知知，老师在叫你。”
终于，理智战胜了困意，温芷茵慢慢撑起身子，朦胧的眼底带着些许迷茫：“谁在叫我？”
蓦地一阵哄笑。
对上讲台老师锐利的目光，温芷茵赶紧站了起来。
“对不起老师，我没听到......”
“算了，你坐下吧。”
蒋志国敲了敲黑板，视线扫向周围，似是在提醒其他趴着的同学，“刚开学，大家可能还没适应上课的节奏，但我必须强调，这门课的挂科率高达百分之四十......”
温芷茵双手托起脸颊，听老师振振有词地演讲，努力保持清醒。
早知道昨晚就不熬夜看小说了。
下了课，同学们簇拥着去吃午饭，大二的学生，已经对各个食堂菜谱了如指掌。
温芷茵没胃口，脑袋还是昏昏沉沉地，想回宿舍再去闷一觉。
“知知，你这么快吃完了？”
舍友苏菁菁请了半天的假，刚从家里过来。想着这会儿宿舍应该没人，结果一推开门，看到温芷茵一个人拿着抱枕，正要往床铺上爬。
温芷茵含糊着回：“我不饿，中午不吃了，想睡会儿。”
“温同学，不饿也要吃饭，不然你营养不良，被别人一凶就晕倒怎么办？”
“嗯，不是还有你嘛，你替我凶回去。”温芷茵已经盖好被子，眯起眼睛，“不过，我还是喜欢你直接喊我小名，更亲切些。”
温芷茵的名字是母亲起的，“芷”寓意美好的品质，“茵”代表郁郁葱葱，小名取的是谐音“知知”。
苏菁菁无奈，把行李拉到柜子前，开始收拾。
中途似是想起什么，回头又望了一眼还在眯觉的舍友，嘟囔一句：“你要出名了知道不。”
温芷茵还没睡着。
很困，大脑发沉，但就是睡不着。
她听到这句话，脑袋里想着高数课上的事：“不就是课上偷睡被老师抓包了，说出名太夸张了吧。”
“不对啊，菁菁，你刚回来怎么知道我课上出糗了？”
“我哪里知道你课上出糗，是表白墙啦！你上了表白墙。”
“你指的是......学校表白墙？”
“对啊。”
温芷茵已经坐了起来，把抱枕移到墙角靠着，给自己找了一个舒服的姿势：“细说。”
“文法学院那个卓澎你记得不？刚刚我进门口的时候习惯性看了眼表白墙，你猜怎么着，他直接把你大名写在了正中央的位置！我就说这小子是故意接近你，你们没一个人信我......”
苏菁菁还在滔滔不绝地讲着，温芷茵已经开始头疼。
当初卓澎的学生卡丢在食堂，被温芷茵捡到，还顺便加了微信，她并未想太多。
之后，两人也是偶尔聊上几句，都是无关紧要的事。
温芷茵打开微信，往下滑了几下，盯着那个名字想要问问怎么回事。
斟酌措辞的功夫，隔壁宿舍有人来找苏菁菁讲八卦。
简单的一句话纠结半天也没想好怎么问，思绪又被外界声音干扰。
温芷茵干脆放下手机，心想算了，等晚上再仔细考虑下怎么说。
伴随着烦闷的心情，一下午的课都没有上好。
晚上回到宿舍，她突然收到一条信息。
卓澎：【上次你提到的那本书我在图书馆找到了，周六有没有空来拿下呀。】
毫无破绽的见面邀请，且没有拒绝的理由。
温芷茵对这个人没什么感觉，她自然不想和他纠缠。
犹豫一瞬，想着倒是能趁此机会把话说清楚。
当面说的话，可以避免隔着屏幕解释不清。
她回：【好的，谢谢，周六几点？】
卓澎：【下午三点吧，咱们在学校门口的咖啡馆见怎么样？顺便喝个下午茶。】
【可以。】
打完这两个字，温芷茵便关闭屏幕，把手机扔到了一边。
北科大学四人间的宿舍还算宽敞，上面是床铺，下面是桌子，每人一桌一铺。
隔壁陈若察觉到温芷茵心情不好，从书里抬起头：“知知，怎么了？”
“没事，这周末我不回家了，你们有不回的吗？”
四个女孩子除了苏菁菁是来自成都，剩下都是本市人。
只是京市太大，学校距离家都不算近，大家平时还是住校，只有周六日回家。就连苏菁菁到了周六也是去亲戚家住。
陈若摇头，表示要回去，苏菁菁说这周舅妈要带她去承德玩。
“纤凝，你呢？”
宋纤凝性格内向，平时不怎么说话，此刻听到叫她名字才反应过来，摘下耳机说：“我本来是打算回家，不过你要是一个人孤单，我也可以陪你。”
温芷茵叹口气：“不用，你忙你的吧，那我正好去趟博物馆。”
她没有告诉她们和卓澎约定的事，打算一个人低调解决。
-
京市有很多免费的博物馆，温芷茵小时候和父母去参观过一些，只是一直没有机会去国家博物馆，这次正好去看看。
国家博物馆珍藏着大量的国家级珍贵古董，包含陶瓷，鼎，青铜器，首饰等等。
温芷茵从九点一直逛到了十二点，出来时，还觉得意犹未尽。
下午约定的时间是三点，见时间还早，温芷茵决定在附近小吃街填饱肚子再回学校。
这一带算是二环内了，位置处于市中心，到处都是巡逻的警察，给人一种天然的安全感。
温芷茵买了一些肉串和糕点，最后糕点没吃完，连同袋子一起装进了背包里。
地铁口要走二十分钟，她打开了步行导航。
刚吃完东西，还不能走太快。
大概走到一半路程，导航显示左转，是一条胡同。
可是前面的大路才是正路。
如此看来，导航应该是指了一条更近的小路。
温芷茵看了眼路标，上面写着：烟十四街。
她默默记下了这个名字，想着如果走错了，还要再回来。
正午的胡同里很安静，只有她一个行人。
抬眼望去，两边皆是一栋栋庄严且极具古韵的中式建筑，红墙灰瓦，颇显贵气。
温芷茵好奇，不禁多打量了几眼。
有些院子里种植的绿植已探出墙壁，还带着零星的黄色小花。
温芷茵看不出花的品类，只觉得和这红墙映在一起，煞是好看。
想着住在这里的人家世一定不简单。
此刻只顾沉浸在自己的遥想里，完全没注意到墙顶上什么时候出现了一个黑色身影。
是一个男人，身子一跃便跳了下来。
两米多高的墙，他落地的时候却很稳。
温芷茵眨了眨眼，确认自己没有出现幻觉。
男人一头利落的微分碎发，穿着松垮的纯黑夹克衫。
棱角分明的脸上透着一丝痞气，眼眸深邃，薄唇勾勒出一抹若有似无的笑。
胡同里细碎的阳光落在他身上，斑斑驳驳，时光仿佛都被拉得悠长。
温芷茵思绪凝固。
满脑子都是，这个男人真好看，比她在学校里见过的男生都好看。
可是……他为什么会翻墙……难道是小偷？
想到这儿，温芷茵不自觉地往后退了退。
“我不是小偷，来看朋友，不喜欢走正门罢了。”似是看出了她的疑虑，男人自顾自地解释起来。
说完拍了拍衣袖上的灰尘，往前走了几步，距离她越来越近。
停下来时，脸上带着一丝狡黠。
“小姑娘，帮个忙。”
“什......什么忙？”
温芷茵有些慌乱，紧咬着嘴唇，一双薄薄的杏眼跟着颤动起来。
男人不紧不慢地从兜里掏出一个东西，摊开手掌。
是一条男士乌金手链。
质地细腻，光泽盈润，隐约能看到上面雕刻着名字。
温芷茵不是内行，但也能看出这不是一条普通的手链。
“帮我保管两小时，一会儿找你来拿。”他语气直截了当，完全没有和她商量的意思。
温芷茵没接，又往后退了一步。
这不会是……赃物吧？
“因为这个东西，我的朋友和家人闹了点儿矛盾。”
他的嗓音透着懒散却很有磁性，声线尾部上扬，夹杂着一些缱绻的意味，“本来让我代为保管结果被发现了，等下他们要搜我身。”
“对了，两个小时后你在哪儿？我可以去找你。”男人一口气说完。
让她来定地点，听起来倒是挺贴心。
温芷茵估算下时间，现在是一点钟，两个小时后，她应该在咖啡馆。
可是要怎么相信他的话？她不是傻子。
温芷茵还是没伸手。
男人“啧”了一声：“没时间了。”
他直接拽起她的胳膊，将手链塞进温芷茵手里，又问了一句：“一会儿在哪见？”
这样近的距离，甚至能看清他眼底漆黑的墨色。目光扫下来，带着一股莫名的诱惑。
温芷茵咽咽嗓子，脱口而出：“北科大门口的蓝岸咖啡馆。”
话落的瞬间，旁边院子里突然响起一阵骚动。
男人即刻转身。
同时，大门打开，七八个人乌泱泱地冲了出来。
带头的是一位中年人，穿一身板正的中式制服，脸上明显带着怒气，语气却不失恭敬：“齐爷，您是什么身份呐，干嘛来为难我们这些下人。”
“东西拿出来，我们就当什么都没看见，跟上面也好交差是不是。”
他说话拿腔拿调地，一看就是常年生活在胡同里浸润出来的。身后的那一群人皆是统一黑色西服，看起来像是保镖。
旁边的男人嗤笑一声，双手摊开：“行啊，就看你们有没有本事抓到我。”
他一边说着一边向后退去。
中年人一挥手，众人便倾巢而出，只是转眼间那个男人已奔向胡同尽头。
温芷茵看着这一切，默不作声地把手链放进包里，手心里捏出了汗。
看来那个男人没有骗她。
而且，从那些人的称呼来看，他应该不是简单的人物。
只是......她为什么要帮他？
温芷茵摇摇头。
如果不是被下了蛊，那么她一定是疯了。
-
下午两点半，温芷茵又收到了卓澎的信息。
【我出发啦，不急哈，我先过去等着你。】
温芷茵指尖点着屏幕：【好，我也马上出发了。】
上午的衣服出了点儿汗，她又换了件米白色针织衫。
走到衣镜前，镜子里的少女双瞳剪水，清润灵动，一头秀发长及腰线。
她的头发又厚又软，即便没烫过，也呈现自然的蓬松状态。
温芷茵从后背比划了一下，心里想，该剪剪头发了。
蓝岸咖啡馆里的人不多，几个打工族带着电脑像是在加班，还有三两个学生聚在一起聊天。
温芷茵推门进去，一眼就看到了坐在角落里的卓澎。
他穿着一件深灰色卫衣，头发很明显打理过，整整齐齐地贴在头顶，有种少年精英的派头。
温芷茵走过去，和他打了声招呼，在对面坐下来。
桌上有两杯咖啡和一本书，看起来他已经为她点好了喝的。
“这里的咖啡我还是第一次喝，挺不错的，你以前喝过吗？”卓澎笑着说。
“没有。”
“那你正好尝尝。”
温芷茵点头，轻抿了一口。
但他不知道，她没喝过是因为她不喜欢喝咖啡。
“再点些吃的吧，你想吃什么？”
卓澎想了想：“牛角包或者......随便一款蛋糕都可以，我来点吧。”
“没事，还是我来吧。”
温芷茵并不饿，但不想欠他的人情。
她随便点了两份提拉米苏蛋糕，也算还咖啡的钱了。
视线落到桌上那本悬疑小说。
“你借了多久？我提前还你，别超期了。”
“不急，一个月呢。”
温芷茵“嗯”了一声说，“谢谢了。”然后开始低头吃蛋糕。
她在想怎么能自然地把表白墙那件事提出来并不失礼貌地拒绝。
而另一边，卓澎已经开始手舞足蹈地讲起自己的事迹。
从以班级前五考上这所大学，再到大一参加辩论比赛拿了奖等等，一直到温芷茵吃完了蛋糕，他还没讲完。
好几次，温芷茵想打断他自我感动式发言都没有成功。
她的心情已经差到极点。
恰在此时，店里又进来一位新顾客。
温芷茵下意识地望了一眼，瞬间怔住了。
走进来的是一位身穿黑夹克的男人。
男人相貌极其惹眼，肩宽腿长，浑身松散站在门口处，有几位路过的女生不约而同行起注目礼。
他也不在意，双手插进口袋，漫不经心地往咖啡馆里扫视一圈，显然是在找人。
温芷茵和卓澎早到了一会儿，被他的话搅得心烦意乱，差点忘记和另一个男人还有“约会”。
她伸手摸了摸包里的东西，还好这个包包一直随身携带，手链也在。
注意到她的动作，卓澎终于停了下来，问：“怎么了？”
“没什么。”
温芷茵又微微侧头瞟了一眼，男人随意落座在了她们隔壁的位置，点了杯咖啡。
不知道为什么，旁边坐了这样一位不算陌生人的陌生人，让她觉得更难以启齿了。
“我就说，你果然是个i人，未免太冷淡了些......”
温芷茵惊讶于他的直白，但这样的话让她感到有些难堪。
他后面又说了几句温芷茵也没听进去。
温芷茵有些心不在焉，偶然瞥到隔壁的男人时，发现他虽然在低头喝咖啡，但心思明显没在咖啡上。
那样子像是在专注地听八卦。
温芷茵在心里默默叹气，看来今天是没有机会把话挑明了。
“今天谢谢你借我书，我一会儿还有事，要先走了。”
卓澎短暂的愣了愣，不太情愿道：“......那好吧，我也回学校了。”
两人起身，一前一后走出咖啡馆。
温芷茵看着他去了学校的方向，等了一会儿，又回到座位上。
早知如此，不如直接拒绝他的邀约，也不至于把局面弄成这样。
思想开小差的时候，对面的男人正饶有兴趣地看着她。
温芷茵赶紧打开包，把手链拿出来：“这个给你。”
“谢了。”
男人伸出手接过。
温芷茵观察到，他的手骨节分明，看上去修长又有力量。
收起手链后，男人身子吊儿郎当地往后一靠，笑容里透着些许玩味：“在约会？”
温芷茵脸颊泛红，连忙摇头：“不是，我们只是校友。”
男人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或者说，他在追你？”
这次温芷茵没反驳，只低下了头，满脸尴尬。
“北科大啊......没想到，你还是个学生。”
男人自言自语地说了一句，随后突然伸出手，“手机给我。”
温芷茵没反应过来：“啊？”
男人手已经停在半空中，等着她递过来。
温芷茵犹豫一瞬。
这个男人身上总有一股很强的压迫感，让人无法忽视他的话。
她乖乖把手机解锁递给了他。
“我这个人从来不欠别人，”男人指尖一边飞快敲着屏幕一边解释，“这是我的电话，你有任何困难都可以找我，只要不违法我都能做。”
温芷茵看着屏幕上的数字，心里打鼓。
只要不违法......他都能做？
不知道他说的真假，此刻八卦之心却燃了起来。
“所以说，这个手链到底有什么秘密？那些人，他们最后抓到你了吗......”
对面的男人扯起唇角笑了笑，低头扫了眼桌上的书：“喜欢悬疑，好奇心挺重是吧。”
他胳膊搭在椅子边缘，手指轻敲着节奏：“本来这件事不应该告诉别人，不过既然你帮了忙，告诉你也无妨。”
“简单来说，就是我朋友的心上人送了他一条手链作为定情信物，但朋友家里人反对这门婚事，朋友就拜托我把定情信物私藏起来，后面的事你也就知道了。”
没想到竟然是这么重要的东西。
温芷茵舔舔嘴唇：“那万一你给我之后我不来了怎么办？”
虽然他的方法新奇有用，但随便把这么重要的东西给一个陌生人，就不怕遇到骗子么？
“那样的话就是它自己的命了。”
男人说话时神色平静，只是温芷茵觉得即便他一直保持礼貌性地交流，可眼底却看不到一丝温度。
就好像他这么有耐心地坐这儿跟她聊天，只是单纯出于骨子里的教养，并不是对对方多感兴趣。
男人没给她太多开小差的机会，拉开椅子：“行了，我也该撤了，有需求随时联系。”
“噢，好的——”
温芷茵应诺一声，正准备起身。
“对了，还有一句话想跟你说。”
温芷茵拿包的手一顿，松懈的神经立即又紧绷起来，缓缓抬头：“什么？”
男人俯下身。
眼里像隔着黑色浓稠的雾，要笑不笑地看着她：
“你和刚刚那个男生，不适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