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孩脆弱起来就跟巧克力涂层一样，不用戳，太阳晒一晒就化了。

白立辉和白闻瑾一前一后站在床边。

床上，小孩虚弱地躺着，睫毛簌簌颤动，白瓷一般的脸上泛起两坨潮红，哪怕在睡梦中都不安稳，眉头皱着，显然难受极了。

“刚刚还好端端的，怎么发烧了？”白立辉拧起眉头，心跟着揪起来。

白闻瑾三兄弟小时候很少生病，生病了白立辉也不太放在心上。他一直觉得，男孩子一些小病小痛自己扛着就是了。但今天不知道怎么了，看到眼前这个乖乖软软的小外甥可怜巴巴躺在床上，白立辉心里不是滋味。

也许是江柚长得跟白希实在是太像了吧，对那个比自己小了整整两轮的妹妹，白立辉一直是又当哥又当爸，一手拉扯长大的，爱屋及乌也是人之常情。

“刚刚白希小姐打电话过来，小少爷太想白希小姐了，挂了电话之后还在哭，后面我看他睡着了，准备给他换套衣服，才发现小少爷发烧了。”李子满是愧疚。她自己有一个小孩，知道小孩是很脆弱的，情绪大起大落也容易生病，她应该更注意一点的。

白立辉看着连耳垂都泛着红晕，还在小声呢喃着“妈妈”“妈妈”的小孩，心里不是滋味。偏偏又没什么能做的。他皱着眉头吩咐道，“再打个电话给老田，让他快点把医生带回来。”

“好的。”李子连忙说。

白立辉还想说什么，手机忽然响了起来，是一个比较重要的电话。为了不吵着小孩，白立辉立马拿着手机去了外面。

李子拿着一支白色耳温枪，抱着小孩，打算给他量体温。小孩烧得难受，极不配合，她一个人根本制不住他。

李子急得满头大汗，想找人搭把手。

白闻瑾站在不远处，一动不动。

李子根本不敢奢望大少爷会帮忙。大少爷一直就是这样的，冷心冷情，哪怕对着二少爷和三少爷都没太多的亲近，何况是这个初来乍到还不熟悉的小少爷呢？

就在李子打算给小孩硬测体温的的时候，一双大手从旁边伸了出来。

“给我吧。我抱着，你来测。”白闻瑾语气平淡，却不容拒绝。

李子赶紧将江又又递过去。

白闻瑾本以为抱个孩子很简单，可当他把小孩抱在怀里，感受小孩柔软得像是水一样的身体，手都不知道该怎么摆了。

李子看着白闻瑾僵硬得像块木头，小孩都难受哭了，心里直叹气，连忙比划着指导：“少爷，您这样，侧着抱小少爷……对，对，稍微压着点。”

趁着又又被制住，李子眼明手快地把耳温枪贴在小孩的耳道口。

滴——

耳温枪发出警报，李子看了一眼屏幕，脸色凝重。

“38.4°C。”

高烧。

白闻瑾眉头紧锁：“再测一次。”

第二次测出的温度是38.6°C。

“温度太高了，大少爷，您再抱小少爷一会儿，我先去准备湿毛巾，先物理降温。”

白闻瑾刚想喊住李子，怀里的小孩却忽然发出一阵小小的哭声，那哭声像没断奶的小奶猫发出的呜咽，轻轻的，软软的，听得人心都揪了起来。

白闻瑾低下头，看着怀里的小孩。

江又又确实是一个很漂亮的小孩。

卷卷的头发，像洋娃娃一样又长又翘的睫毛，肉嘟嘟的脸颊还未褪去婴儿肥，眉眼依稀能看出白希的影子。

白闻瑾对那个只比他大一岁的小姑小时候印象深刻，因为白希那张脸太有说服力了，他们如果做了坏事被大人发现，只要白希去撒个娇，保准没什么事情。

注视着他肉嘟嘟的脸，那些回不去的童年时光好像又出现在眼前。让他有点怀念，也有一些心软。

轰隆——

一道惊雷炸响，闪电照亮了房间。

怀里的小孩毫无预兆地啜泣了起来。

白闻瑾笨拙地在怀里颠了颠，一点效果都没有。

真叫人头疼。

白家的大少爷擅长在生意场上运筹帷幄，碰到哭闹不休的小孩简直是毫无办法。他努力回忆，哄小孩，好像要拍一拍的。

白闻瑾伸手在小孩背后拍了两下，自以为安抚到位，没想到原本陷在梦魇中的小孩直接被他无情的大掌拍得一哆嗦，缓缓睁开了眼睛。

白闻瑾和小孩大眼瞪小眼。

“呜呜，好痛。”小孩委屈巴巴地啜泣两声。

白闻瑾抿抿嘴唇，就在他思考该怎么安慰两句的时候，小孩一头扎进他怀里。

一个拥抱来得猝不及防，从未被人如此亲近过的白闻瑾下意识要把小孩的手扯下来。又又感觉到他的意图，紧紧抱着他的脖子，死都不肯松手。白闻瑾只得加大了一点力道，小孩藕一样的手臂上瞬间出现了两道红红的手指印。

烧得糊涂，以至于眼睛都花了的江又又开始乱认“妈妈”。直起身体，湿漉漉的脸贴着他的，讨好道：“妈妈，妈妈，不要生宝宝的气。”

语气要多可怜就有多可怜，一看就是没少在大人面前撒娇的。

白闻瑾眼神极其冷淡：“江柚，别以为你生病了，我就不骂你。”

他现在确定这小孩是烧得有点厉害了，神志不清了，居然把他认成了白希。先不说他们五官有多少相似度，但好歹一个男的一个女的，外表相差就不是一点半点吧。

不过白闻瑾不知道，其实他和白希五官单看还真挺像的，特别是某些角度，几可乱真。

现在房间里没开灯，天阴着，小孩又烧得眼睛都花了，迷迷糊糊，一下子就认错人了。

他伤心得不得了，眼泪就跟不要钱一样啪嗒啪嗒往下掉，委屈巴巴往不理自己的“妈妈”怀里钻，可怜兮兮地喊着：“妈妈，理理宝宝呀。”

白闻瑾先是被抱住，又是被摸脸，他深吸一口气，告诫自己要冷静。最少不能像闻玦那个缺心眼一样，拎着领子把人丢出去。

白闻瑾被他哭得心烦意乱，低声呵斥：“不准哭。”

江又又眼里的雾气越积越多，湿濡的腮边全是一缕一缕的泪痕，哭得得人心里发酸。

只要是心不是石头做的，都没办法无动于衷。白闻瑾听着小孩断断续续的哭声，无奈了，屈服了，憋屈地“嗯”了一声。

虽然这一声很短促，但在又又耳朵里可太动听了，他破涕为笑，抱着白闻瑾的脖子，软乎乎的小脸蹭着白闻瑾的，声音像是含了糖一样又甜又黏糊，“妈妈，宝宝好想你哦。”

“妈妈你想不想宝宝哇？”

又又一连问了好几句，可“妈妈”不知道怎么了，竟然不搭理他。

又又有些委屈，声音哽咽着，“妈妈，怎么不回答宝宝哇？”

白闻瑾在一声声的“妈妈”中逐渐失去耐心。

如果小孩真的大吵大闹，白闻瑾说不定立马把人丢下，但江又又只是安静地哭，泪痕湿濡了脸颊，鼻头通红，看得人心软。

在小孩一抽一抽，眼看着就要把自己哭晕之前，鬼使神差地，白闻瑾启唇：“……我在，听话。”

房门外不知道站了多久的白立辉和老田交换一个欣慰的眼神。

他清了清嗓子，“张医生，小少爷在这里。”

医生一来，白闻瑾便毫不犹豫地将小孩交给李子。在医生的指导下用过药，贴了退热贴，又用湿毛巾擦拭身体后，又又的温度总算降了下来，但小孩明显还迷糊着，哭得嗓子都哑了，嘴里喊着“妈妈”。

“再这样哭下去，也不是个办法啊。”老田感觉自己被小孩哭得心都揪了起来。一边的白立辉沉着脸，表情不太好看。

“刚刚大少爷在，小少爷还挺好的。”李子小声说。

“打电话让闻瑾回来。”白立辉沉着脸吩咐。

不过没等他让李子把小孩送到白闻瑾房里，房门忽然被人推开，白闻瑾冷着脸站在门口，“把小孩给我。”

李子看他脸色不虞，有些犹豫。大少爷不会是嫌小少爷吵，要把人给赶出去吧。听田叔说，白天三少爷拎着小少爷的领子，差点就把人给丢出去了。

她看了白立辉一眼，没敢动作。

白立辉显然也是这么想的，竖起眉毛，“闻瑾，这是你弟弟！”

“爸，我不是闻玦。”白闻瑾脸上是一贯的冷淡，他把小孩从李子怀里抱出来，“一直哭，太吵了。”

本来也打算放任不管的，可要是让他这么哭一晚上，今晚谁还能睡得着？

说来也神奇，原本哭个不停的又又一到白闻瑾怀里就不哭了。

白立辉和老田对视一眼。心里想着，要不说是血浓于水的兄弟呢。

“把他要吃的药，耳温枪，退烧贴，还有要换的衣服，都送到书房来。”白闻瑾吩咐完，抱着小孩出去了，临出去之前对白立辉说：“江柚我看着，爸你好好休息。”

白立辉欣慰地点点头：“不用担心我，老田会跟我一起去A国，有他照顾，你放心。”

“辛苦田叔了。”

“哪有的事。先生的情况我会定期同步给你们。”

白闻瑾颔首，抱着小孩走了。

白立辉总算是松了一口气，大儿子看起来并没有多不喜欢这个弟弟。他不在的这段时间，不用担心江柚没人照顾了。

抱着小孩的白闻瑾在书房门口停下来。

左右看了一眼。没人。

江又又忽有所感，迷迷糊糊睁开眼睛，冲着他露出一个甜甜的笑容。

“妈妈”

沉默良久。

白闻瑾轻轻在他脸上掐了一下。

“敢叫我妈妈。欠揍。”

嘴上这么说着，嘴角却无意识翘起了一个弧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