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枕山从小就不善于和人吐露心声,确切来说,很长一段时间他是完全封闭的。
小学二年级,舒枕山被父亲送来美国念书,学校在一个以前从未听过的中西部城市,全校只有他一个中国学生,舒枕山瞬间成了“抢手货”。
无聊校园生活里最大的乐子无非是来了一个大家可以随心所欲玩弄的受气包,一个连英语都讲不清楚的黑眼睛黑头发小孩,在本地毫无权势,可以随意戏弄他,这可比挑衅红鼻子酒鬼老师有意思多了。
同班同学模仿舒枕山的口音,用奇怪的发音喊他的中文名,给他取绰号——这已经是最温和的家常便饭。
因为这片区域在十九世纪曾经爆发过黄热病,他们就喊舒枕山“yellow fever”,在课余时间玩一个叫“攻打病毒”的游戏,高年级学生领头,低年级小孩们像食腐秃鹫,找机会进来补两脚,酒鬼老师甚至会远远地悠闲围观。最严重的一次,舒枕山口鼻流出的血染红了一桶水。
家里只派了一个不会讲英语的保姆跟着他,附近街区很乱,帮派林立,可以合法持枪,枪击案时常发生。五年级时,舒枕山提着从超市采购的食物在街上走,突然感到袋子被一股巨力撕扯,腿上一痛,炸开的番茄罐头糊了他满腿,红色的番茄肉往下淌。舒枕山不记得自己是怎么跑回家里的,只记得死死关紧门后久久无法平复的剧烈心跳,还有耳边始终挥之不去的枪声。
最开始舒枕山毫无反手之力,但他学得很快,打过他的人他一定要想办法揍回去,打得鼻青脸肿也没事,总有一天能揍赢,打架的野路子都是在小学里练成的。舒枕山长得也很快,没过几年就变成了快一米七的大高个,即使放在白种同龄人堆里也很出众。进入高年级之后,渐渐没人再敢惹他。
那时舒枕山没有任何和人沟通的欲望,他像一个很坚固的金属罐子,将内部的气体不断地加压、压缩、紧紧地密闭。所有的一切,都是他咬紧牙关默默拼出来的。
舒枕山凭借优异的成绩和运动天赋,进入了一所私立初中。家里虽然没有给他别的支持,钱倒是给的够。
每个年龄阶段的挑战都不一样,越高等的学校,等级悬殊带来的压迫就越是隐形的,很多时候连施压者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同学们大多来自优渥的家庭,彬彬有礼、热情阳光,但他们在背后谈论的、做的事情,并不如表面上看起来那样高贵无瑕。
比起简单粗暴的围殴,这样的暴力更像绵密无形的针,扎进心里。
再到后来,身边的同学染上药瘾,差点拖着舒枕山一起。
舒枕山时常觉得,从小到大,他经历过的随便一件事拿出来都足以置他于死地,但他竟然顽强地活了下来。
小时候舒枕山天真地以为这是家里在磨练他,每年春节回家,父亲都不在家,各种理由在外面忙。舒枕山回家先给母亲上香,然后去拜访二伯三伯,只有他们欢迎舒枕山回家,送他各种奢侈品和古董,给他富家公子该有的宠溺和待遇,尽管舒枕山小小年纪便早已不在乎这些满足虚荣心的东西。
二伯三伯也问过舒枕山,要不要回来国内念书,和堂弟们一起上国际学校,舒枕山知道这将是非常舒服的日子,但大概是出于对父亲的挑衅,舒枕山拒绝了。父亲越折磨自己,舒枕山越要证明自己在哪都能过得好,狠狠打他的脸。
后来舒枕山几年才回一次家,身为集团长子长年在国外,远离权力中心,完全没有显露出继任的打算,父亲在信息中表达过几次不满,但也没有多加劝阻,就由着他去了。
高中的舒枕山蜕变很快,变得自信、亲和、耀眼,身材挺拔强悍,兼有男人的成熟与少年的嚣张。
他就像一块将自己层层包裹起来的岩石,他先堆砌自己,再打磨自己,变成宝石,变成雕塑,但他从未向任何人展示内芯。
直到他遇到冉步月。
舒枕山也说不清为什么在遇到冉步月的第一夜就朝他吐露心声,这不是自己的作风。或许是因为冉步月构想的“小蜘蛛”外骨骼也正是他童年时隐隐希望得到的。
希望能变强,希望有人能懂他。
舒枕山和冉步月聊很多天,吵很多架,上很多床,却很少谈情说爱。
舒枕山从小到大没被人爱过,于是也没见过爱的样子。只是想和他一直待在一起,肌肤相亲,永不分离,这算什么?
高中和大学时期,舒枕山也收到过示爱,大约分两类:含蓄的玫瑰、或直白的睡觉邀请,全都让他提不起兴趣。
而显然冉步月也同样不擅长谈情说爱,即使是在确定关系之后,他们的恋爱也谈得很笨拙。
谈恋爱到底要做什么?他们不知道。
他们鲜少像普通情侣那样有聊不完的废话,聊两句亲一口聊两句亲一口,对他们来说简直太不可思议。
大量的时间被花在研究课题上,他们经常开个会,吵一架,干一夜,往复循环——好像和确定关系前也没什么不同。
后来,舒枕山才逐渐地发现这样不行,至少他不能带着冉步月一起疯。
因为冉步月一工作起来就像个旋转莲花生日蜡烛,不吃不喝不睡,不烧到彻底报废誓不罢休。
有天夜晚在床上时,舒枕山惊惶地发现,冉步月的腰真的只有自己两掌宽,两手一圈就能圈紧。
他什么时候开始变得这么瘦的?和自己体型的差距简直到了惨烈的地步。如果有人撞见他们的现场,恐怕会立刻举报给学校说舒枕山涉嫌凌虐。
冉步月把舒枕山的上衣丢到一边,狠狠咬了一口他胸肌,犬齿留下两枚深深的圆形小牙印,泄愤道:“Shu,你太固执了,精度是永远细化不完的,你预设的目标远远超出了商业需求……”
舒枕山扶在他腰间的手指稍微用了点力,轻易摸到上方突出的肋骨,骨头外面就裹着一层细腻的皮肤,连点肉都没有。
“快点吧。”冉步月不耐烦地抬腿勾住舒枕山的腰,仰起脸,眼中漾起一小片欲望,像夜晚的海。
“上次我没晕,你输了。今天继续赌?”
上次——上次什么来着?舒枕山用指尖一下下按压摩擦他的皮肤,终于想起他们上次那个滑稽的赌约。
他们因为一个传感器电路设计细节吵得不可开交,战火自然而然地蔓延到当晚的床上。
舒枕山觉得显然自己的方案更胜一筹,这是显然的事!但他讲得口干舌燥也无法说服这个死犟死犟的小孩。舒枕山丧失理智地说,如果今晚我把你干\晕了,你就得听我的。
完全是不经脑子的浑话,冉步月却立刻说好,你来啊,你干啊!眼神挑衅。
上次舒枕山是真的心里憋着气,下手没轻没重的,两人缠斗大半宿,冉步月硬是撑着一口气到了最后。舒枕山把他抱去浴室,冉步月趴在舒枕山胸膛上,搂着他的脖子,迷迷糊糊地说:“我…赢……了……你要…按我的…电路……来……”说完下一秒就陷入了深眠。
这小屁孩肯定是尝到了甜头,坚信舒枕山没实力把他干\晕,于是这次的态度相当嚣张。
舒枕山回忆了一下冉步月今天都吃过什么东西,早上一杯奶昔,中午一碗草,晚上舒枕山给他带了煎牛排,冉步月随便咬了两口就赶着去上tutorial了,一下课回来又正好赶上大家在头脑风暴,他直接加入战场。最后牛排冰凉凉的像一块砖头,冉步月挑食不吃,只好全进了舒枕山的肚子。
舒枕山说:“今天不赌。”
冉步月不爽地坐起来:“啊?为什么?”
还为什么?当然是因为就你每天摄入的那点能量,不用干你都能晕过去。
冉步月瞟了眼舒枕山腿间,稀奇道:“你也不是不行啊……难不成……?”
他的脸色有些古怪,皱起眉,严肃地问舒枕山:“你不会想放水吧,你打算直接屈服于我的方案?”
舒枕山:“………”
“那不行。”冉步月正色道,“我们要有体育精神。”
舒枕山:“?”
冉步月迟疑道:“唔,或者你想先打两局友谊赛?”
舒枕山二话不说,直接把冉步月两条纤细的手臂拎了起来,手腕交叉。冉步月耳尖突然潮红:“玩这么禁忌的吗。”
接着就被舒枕山套上了他的卫衣,像套麻袋一样。
五分钟后,两人从□□变成穿戴整齐,坐在床上大眼瞪小眼。
看冉步月的表情,他应该是正在酝酿一场段话,打算从生理、心理、环境等多个方面分析舒枕山的性能力正在走下坡路这件事。
舒枕山摸了摸冉步月的头顶,淡然地说:“我们不做了。”
冉步月如竹筒倒豆子:“鉴于你还不到22岁,患有荷尔蒙失衡和慢性疾病的概率不大,据我的观察你的心理状态也很健康,不太存在焦虑压力和自尊心的问题,但你的生活方式……”
舒枕山双手叉着冉步月腋下,像抱猫一样把他拎到了体重秤上。
121磅,约等于55公斤。
“你什么时候长到60公斤,我们再做。”舒枕山指着体重秤上那个远远低于标准体重的数值。
冉步月:“……”
从那天起,舒枕山开始严格管控冉步月的一日三餐,保证他摄入的能量一定要达到要求。
这是一件比舒枕山想象中更困难的事情。
舒枕山这才发现,冉步月不爱吃饭,不管是从学校食堂买的套餐,还是从高级餐厅订的菜品,冉步月吃它们都像老牛嚼草,慢腾腾平淡淡的,嘴都懒得张开,而且吃两口就忘记继续吃了。舒枕山气呼呼地拎着饭盒跑大半个学校,追上冉步月,盯着他愁眉苦脸狼吞虎咽扒拉完,才大手一挥放他去上课。
后来舒枕山改变了策略,不从外头买,转而亲自下厨。
统计学的魅力便在此刻显现出来了,舒枕山根据平时冉步月对食物的喜爱程度,绘制了一份图,大致呈现右偏高斯分布。一些奇怪的香料和原材料高居偏爱榜首。
在厨房搞了三天封闭测试后,舒枕山端出来了一份土豆炖排骨,土豆换成生姜版。
冉步月看这泾渭分明的卖相,不忍心地问了句:“……你做的?”
舒枕山命令:“你先吃。”
冉步月小心翼翼吃了一块,眼睛睁大,语气180度大拐弯,欣喜地问:“你做的?!”
“是的。”舒枕山松了口气,同时,又叹了口气——
我老婆是异食癖。
这也就算了,更令人难受的是,我居然隔了这么久才发现他是异食癖。
后来舒枕山包了冉步月的饭,每天定时检查他长肉没有,总算将冉步月刁钻的口味摸得清清楚楚。
舒枕山觉得很愧疚,他忽略了冉步月太久。明明不爱吃饭、作息不规律和身材过瘦是冉步月早已存在的问题。
谈了这么久恋爱,他们对彼此好像还是了解得不多。
他们甚至不像普通情侣那样做普通的爱,他们连上床都要和项目挂钩,晕倒前一秒还要说方案听我的。
那时舒枕山想,这也没关系,他们大抵是那种非常规情侣,需要花很长时间慢慢了解彼此,慢慢去做那些普通情侣会做的、无聊的、消磨时间的小事。
舒枕山还想,反正他们还有很长的人生,可以先实现理想,再消磨时间,他们还有一辈子。
但他们那时都不知道,留给他们共同的时间,已经所剩无几。
没过多久,从国内传来一些消息,说舒家的砚川集团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危机,资金周转不利,创始人病危,集团内部斗争激烈,无人可以有效主持局面,企业危在旦夕。
舒枕山从新闻上看到消息的时候,心理波动不太大。他一直有关注砚川的动向,他们冒进的扩张策略显然太危险,舒枕山知道迟早会有这么一天。
既然父亲早早放弃了他,舒枕山觉得自己也没有以德报怨的必要,他可以在大洋彼岸翘起二郎腿,悠闲地隔岸观火。
然而有一天,冉步月突然变得有些反常。
那时的冉步月被舒枕山成功喂到了60公斤,肋骨不那么硌手,该有肉的地方也更圆润了些,手感口感都很好,舒枕山回寝室一有空就要抱他。
那天舒枕山像往常一样去亲他,却被冉步月躲开了。他的眼神里似乎有恐惧和厌恶,但舒枕山不敢相信,他宁愿相信是自己看错了。
完全是下意识的反应,让舒枕山心里一下凉了。
怎么了?舒枕山问。
冉步月盯着他,看了很久,才慢慢放松紧张的身体,任由舒枕山把他搂进怀里。
“你是砚川集团创始人的长孙?”冉步月突然没头没尾地问。
舒枕山说“是”,又问:“怎么了?”他以为这早就是公开的信息。
冉步月发呆了一会儿,轻声说“没什么”。
舒枕山知道不会“没什么”,但冉步月不想说,他也不愿逼他讲。
然而变化还是真实地发生了。舒枕山能敏锐地感受到,冉步月在微妙地疏远自己。他们还会接吻,还会做/爱,但两人对视,冉步月的眼神总是有些戒备,很复杂。
舒枕山想了想,第一次在实验室外逮到冉步月偷用3D打印机时,冉步月就是这种姿态,像只小刺猬。
这样近乎冷战的态度太折磨人,舒枕山渐渐的也有些火大,他不是没有脾气。
于是舒枕山做饭故意不放姜,只放土豆、排骨和鸡腿,削成姜的样子,迷惑性很强。
冉步月呆在机器人实验室的时间越来越少,似乎是在故意躲开舒枕山。那天他行色匆匆拿着电脑就走,被舒枕山眼疾手快堵到自动售货机的角落里。
舒枕山冷着声音跟他说,冉步月,你有事就说,别整天给我摆脸。
冉步月抬起脸,表情也很倔强,眼睛却通红。
舒枕山从来没见过他这种样子,瞬间感到心酸。冉步月看起来很伤心,什么事让他这么伤心?这些天他肯定又没好好吃饭。
“舒枕山。”冉步月声音很轻,好像在请求。“能不能让我自己想想,我想好了再跟你说。”
他很少在清醒的时候喊舒枕山大名,于是舒枕山决定再宽恕他一次。
舒枕山始终记得冉步月问他是不是砚川集团长孙的事情,但想来想去也不明白,这和冉步月有什么关系?舒枕山这么多年都在国外,而冉步月一直在国内,他们的生命在此前是两条平行线。
这是第二次,舒枕山觉得他们还有时间。
就在他们俩的关系终于缓和了一些的时候,舒枕山见到了一个不速之客——他二伯的儿子。
他带来了一把枪,和一个残忍的真相。
这两样东西让舒枕山决定回国,他要获得集团的控制权。
即使再让他回去选一次,他还是不得不这么选。
舒枕山那段时间每天都非常忙,很少出现在实验室,也很少回寝室。但即使再忙,只要他人在波士顿,他还是会做好三餐饭,把土豆、排骨和鸡腿都换成姜,请人护送到冉步月手里。
也不知道他吃了没有。
一切事情都发生得太快,在事情朝着无可挽回的方向发展的那个转折点起,舒枕山心里隐隐明白,他和冉步月正在走向两条岔路,这让他非常焦虑。
在冉步月仍然日夜泡实验室,一遍又一遍地测试传感器精度,矫正机器人表现的时候,舒枕山在全球各地飞,和数不清的人吃饭、聊天、获取信息和信任,他需要尽快织出一张网,才能尽快将他要的东西尽快掌控到手里。
在为数不多回学校的日子,两人一见面,互相聊两句就容易吵起来。
冉步月问,你就非要回去继承公司?公司没了你不能转?
舒枕山说,从现在来看,确实如此。
冉步月:我们的原型机很快就能做好,你能不能至少等到做完这个项目再回去?
舒枕山:说实话,这个原型机离商业化还有很远的距离,从市场的角度来说,它就是一个异想天开的东西,价值为零。
冉步月瞪大眼:……它是我们亲手用一个个芯片和线圈搭起来的,你说它一文不值?!
舒枕山冷静道:只是从市场的角度来说。
冉步月被激怒了,指着远处吼:“价值,你满口只有价值!滚吧,滚去做你的大老板!你们都一个样。”
舒枕山皱眉:“说清楚,你说我和谁一个样?”
冉步月冷冷地说:“还能有谁?你应该比我清楚吧,舒大少爷。”
这话莫名点炸了舒枕山,控制欲一下子冲上来:“我不知道你说的谁,你说清楚。还有你之前瞒着我的是什么事,都给我说清楚!”
冉步月扯出笑容:“那只是一件非常不值一提的小事,就让它过去吧。”
“我今晚出去睡。你早点休息。”冉步月推开舒枕山想走,没推动。
舒枕山结结实实地挡在冉步月面前,把他圈禁在卧室墙角,像头发怒的狮子,无论冉步月怎么挣扎喊叫,他都不肯放他走。
冉步月挣得满头是汗,实在太狼狈了。他陡然浑身泄气,变得很疲倦,长长呼出一口气:“舒枕山……让我走吧。”
舒枕山猛然被刺痛,未经思考已经脱口而出:“但是我爱你。”
两人都怔住了,愣愣地对视。
居然是在快要结束的时候,才有人说出第一句“我爱你”。
普通情侣用来表白的句子,在他们这里却成了绝望的挽留。
于是连“我爱你”的意义都变得不纯粹。
那也是冉步月这辈子唯一一次听人跟他说“我爱你”,却是在那样一个日暮黄昏的悲剧时刻。
冉步月坐在台下最后一排的角落,面色苍白地看着台上,舒枕山在掌声中登场,笑着和大家挥手。
他完全没想到会在科技峰会看到舒枕山。
本来冉步月只是想来科技峰会随便逛逛,看看有没有人傻钱多的甲方可以宰,顺便来香港和好久没见的朋友吃顿饭。
看大家都往这个厅里挤,李曜便也拉着他坐了过来。一看会议议程,才发现发言人是砚川科技舒枕山。
砚川科技?冉步月不想去查,他知道,这应该就是在自己忙着弄工作室时新成立的集团分公司。
舒枕山选择了典型的科技领袖装扮,摒弃了繁复的西服,身穿简单的黑色短袖、牛仔裤、板鞋,年轻帅气,跟刚毕业的院草似的。
松弛、从容、掩着嚣张的自信,和冉步月记忆中的学长重合到一起,让他眼前有些模糊。
旁边的李曜微微倾身,小声跟冉步月说:“确实是男模。”
冉步月提了下嘴角,没回话,专注地看着台上。
舒枕山先做了个风趣简短的自我介绍:“大家一定都很好奇,为什么这个卖房子的人会站在科技峰会的舞台上,他是不是路痴,走错路了?”
台下笑起来,舒枕山微笑着等大家安静下来。
本以为舒枕山会继续采用这种轻松幽默、舌灿莲花的商人风格,没想到他直击重点,甩手扔下一颗重磅炸弹:“因为我们要做机器人。”
大屏幕配合他的话语,像拉开一张帷幕,露出一个简洁而富有冲击力的单词:Robots.
全场又是一阵骚动,李曜也惊讶地“哇”了出来。
冉步月没有发出任何声音,眼睛死死地盯着台上,手指关节攥得发白,打着细颤。
屏幕翻到下一页,再次出人意料的,舒枕山没有讲那些商人钟爱的市场概览、盈利模式、商业目标、竞争者等等,而是直接摆出了三个3D模型。
舒枕山说:“这是现在市场上最先进的三种通用模型,已知技术缺陷约有20处,会对实际使用产生不可忽略的影响。”
接着,他翻到下一页,摆出三个新的模型:“而我们的模型,可以提高30%精确度,解决至少7处重大缺陷,预计能将普及到家庭的速度从预计的10年缩短到3年。”
舒枕山紧接着深入讨论了更多技术面的东西,深入浅出,流畅精确,展现的完全是一个成熟的高级工程师形象。全场变得很安静,李曜也收起玩笑的表情,听得非常入神。
冉步月有些恍惚,好像回到了大学,回到了他们在实验室的日日夜夜。
舒枕山微笑扫视全场:“但这些都还只是我们的构想,我们将持续与著名教授、科研团队、以及极为出色的工业设计师进行合作……”
“工业设计师”几个字让冉步月心头一跳,突然,隔着茫茫听众,他和台上的舒枕山对上了目光。
自信流畅的舒总突然卡了壳:“……进、进行产品的研究与开发。”
冉步月冷漠地撇开目光,心中腾起汹汹怒火。
以前口口声声说“一文不值”的商人,转头做起了机器人。不跟自己说,不邀请自己来现场,还要和不知道哪里来的“出色”设计师合作。
好吧,虽然在此数年工作的磨练中,冉步月不得不承认舒枕山曾经说的有道理,市场不是学校,客户的需求高于一切。
所以自从参加工作之后,那只裹着梦幻色彩的小蜘蛛,冉步月再也没有尝试将它带进过现实。
因为冉步月已经清晰地认识到,仅靠自己的力量是做不到的。
但在可把握的现实中,如果舒枕山真的找别人做设计……
好吧。冉步月垂下睫毛,他承认,他会有些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