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换做是谁都会做出同样的选择,李斯只不过是那个唯一能够不断做出决定的人。
他可能不是第一个伸出援手的人,但他是那个一直没有放开手的人。
……
“啊!阿尼拔!”米莎惊呼一声,躲在了哥哥的背后。
汉尼拔警惕地盯着河里飘来的那个人,他犹豫了一下,牵着妹妹的手,先把她带离了河边。
是死掉了吗?
汉尼拔不能确定,他一个人趴在岸边,试着够住那个人的衣服,他想要阻止那个人继续顺着河道向下游漂流。
他想找到父亲,但他没办法确定自己和米莎离开之后,这个飘在水里的人还在不在这里。
黑色的天鹅拍打着翅膀,它盯着汉尼拔,突兀地叫了起来,声音就像一只气若游丝的哀怨的普通大鹅。
“嘿!走开!”汉尼拔并不感到恐惧,他站起身,平举双臂,试图让自己看起来更大,更有威慑力。
黑天鹅惺惺地叫了几声,摇摆着身子去其它地方吃食去了。
汉尼拔用折断的树枝勾住了那人的衣服,奇怪的是,他在滑动树枝时并没有感觉到任何重量。即使是在水里,这种感觉也非常奇怪。
汉尼拔还只是一个八岁的小男孩,那个泡在河水里的人对他来说实在是太重了。在抓住具有实感的布料之后,他才感觉到一个成人无法撼动的重量。
“米莎,不要过来。”汉尼拔费力地把一条手臂拖到岸上,他抬起头对米莎喊道。
调整好了角度,汉尼拔把另一边的手臂也拖了上来,让那个水里的人就像是趴在岸边假寐一样。
大概这样,就不会继续漂走了。
他拧干湿袖子上的水,准备让男仆罗萨先过来看看。
“咳……咳……”水中人睁开眼睛,他迷茫地看向四周,在视线落在汉尼拔这里时,脸上流露出了一种汉尼拔无法理解的复杂神情。
“你好。”他说,“请问这是什么时候了?”
“下午。”汉尼拔把妹妹护在身后,他的眼神不安地四处游荡,似乎是在担心什么。
“我叫斯兰特·李,一个来自东方古国的游人。不知道怎么回事,就来到了这个地方。”李斯说,他没有告诉汉尼拔他的本名,而是说了他在这个世界的名字。
李斯有自己的考虑,如果他成功了,未来汉尼拔会见到还有一个没有变老的李斯,那乐子可就大了。
“你好,我叫汉尼拔·莱克特,这是我的妹妹,米莎·莱克特。”小汉尼拔很有礼貌地回应了李斯,他感觉到这个陌生人的口音说不出的奇怪,和他能接触到的每一个人都不一样。
为什么呢?
因为李斯的法语是从阿美丽卡大学开设的第二语言课堂上学来的。李斯没有选极度抽象的西班牙语,但他觉得稍微简单一点点的法语其实也相当难学。
尽管霍普金斯大学教法语的教授确实是地地道道法国人,不过留美多年之后……也就别指望能说出多有老米兰风味的家乡话了。
幸好李斯最终是学会了,不然就算回到过去,也得同时面临着语言问题和文盲危机。
“原来是汉尼拔和米莎呀……”李斯一开始其实还有点不太确定,他挥了挥手,对他俩露出了个和善的笑容。
“你们能给我吃点东西吗?手里的面包片也行,一路漂到这里,我实在是太饿了。”李斯知道小孩都会害怕生人,他没有贸然走动,而是继续趴在了水里。
湿透的黑色短发一缕一缕地贴在脸上,微微下垂的眼睛在阳光下透出一种玻璃般清润的质感。李斯的样子生得并不差,他趴在岸边笑着向孩子们讨要着碎面包,眉眼无比温柔,完全就像那种童话故事里偷偷从海底宫殿跑出来的人鱼。
“阿——尼拔!”米莎跃跃欲试,她想像先前喂鱼一样喂李斯吃面包片。
大声喊着汉尼拔的名字,既是在征询哥哥的同意,也是在为自己壮胆。
她还是有点怕李斯,就算这个人看起来多么的温和无害,对于小孩子来说,和完全陌生的人接触还是有点藏在天性里的畏惧。
“这个脏了,不能给他吃。”汉尼拔抓住米莎伸出的手,他其实也有点意动,只是他年纪更大,克制住了那种想要拿喂鱼的面包投喂陌生人的奇怪想法。
“库克!库克!”米莎对李斯说,她看起来像是只有三四岁的样子,能说一些简单的短句,发音很含混。
李斯的法语水平能过应试,但是他用得很少。如果其它人说快了、说慢了、或是句里夹杂生词,他都会有点听不太懂。
“斯兰特——斯、兰、特——”李斯指着自己重复道,他会错意了,以为米莎不会叫他的名字。
“santa?san--ta!”
米莎咯咯笑着。
她把斯兰特这个名字叫成了圣诞。
“米莎的意思是,她想让库克做点东西给你尝尝,库克是我们的厨师。”汉尼拔解释道,他觉得李斯看起来不像坏人,“你可以跟我们一起回庄园,我问问父亲能不能给你些干净的衣服。”
综合来说,李斯的穿着非常不符合当下的时代风格。他穿着普通的铁灰色风衣,现代时髦的款式,和衣着考究且复古的汉尼拔、米莎处在同一画面时,总感觉十分格格不入。
李斯真真实实是后现代主义风格的产物,他的穿搭就是没有任何穿搭,审美也非常混杂多变。
比起从小接受贵族教育的汉尼拔,或是一直不太注重衣着的威尔,李斯时而穿得考究,时而穿得抽象,当真是穿穿又搭搭……
他现在这套衣服还是专属汉尼拔的谋杀套装,比起平时的oversize风格,相对来说体面许多。
但也就那样了。
“哇!真是谢谢你们了!”李斯的语气非常惊喜,就像一个刚刚得到了心怡礼物的小孩。
“你哭了,为什么?”米莎蹲下,轻轻摸着李斯的脸。
她的手很暖,小小的手指上残留着麦香混合草籽的清新气味。
李斯抬头看着她,眼睛里倒映出女孩顽皮的样子。她在悄悄拨弄着李斯湿掉的头发,似乎非常好奇为什么是黑色的。
“是沾上的湖水。”李斯笑嘻嘻地对她说。
他用湿透了的袖子擦擦脸,出其不意地往米莎身上弹了点水珠,引得米莎发出一阵开心的惊叫。
“没关系。”汉尼拔看见了李斯在一瞬间掩盖住的所有难过之色,他抓住李斯微凉的手,对他笑了一下。
“我们回去吧,库克会给你烤新鲜的面包吃,你喜欢肉桂的味道吗?”